遍染

「你為什麼會喜歡這種東西啊？明明賣相不佳又甜膩。」昏暗的燈光伴隨著酒的芳香四溢，趴在吧檯上的那人極為不解的問。

藉著燭火看清了手中的東西、品嘗出了化在嘴裡的滋味，他不自覺地笑了。

「真那麼好吃啊？」帶著紅手套的手撐起那小巧精緻的臉龐，「那麼我下次來做做看紅酒口味的吧。」輕輕自攤在桌上的深紅色絨布拿起一塊不規則狀的成果，她笑著放入口中。

自己不自覺的用力點頭，更加賣力地吃著。

甜美似銀鈴的笑聲響起，混著酒的香氣，令人如醉如梦。

那幅溫馨的光景不知何時已遠去。

──但你直到最後，都沒有完成那件事。

僅有的，是那迴盪於心、有些寂寥的聲音。


***


「巧......巧克力！」焦急的呼喚聲由遠自近傳來，隨著劇烈的搖晃將自己從溫暖惆悵的黑暗中拉出。

「......我怎麼了？」嗓音有些沙啞，巧克力任由眾人手忙腳亂的將自己扶到沙發上坐著、遞水杯。

「呃，這個......」紅髮兔耳少年苦笑了下，金黃色的眼睛略微不安的瞥向角落。

「抱歉，巧克力。」梅子一臉歉意的自廚房走出，身後還跟著垂頭喪氣的阿神及阿謙。

「剛才是阿謙丟的鍋子砸到你的頭。」櫻粉色的眼睛瞪了阿謙一眼，「當然罪魁禍首是誰我就不多說了。」站在某人身旁的阿神抖了一下。

「他們兩個會負起責任的，然後我先帶去旁邊「教育」一下。」一手壓下一個腦袋道歉後，梅子便露出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將面目驚恐的兩人帶到旁邊「教育」了。

「那麼巧克力你在這邊休息一下，我們要回廚房繼續忙了喔。」把手中的冰袋將給他，彌奈道歉的笑了笑後便跑回廚房了。

「......唉。」無奈地嘆氣，巧克力直接倒在沙發上。

頭上傳來的陣陣鈍痛令自己昏昏欲睡，冰冷似乎稍稍舒緩了那異樣的痛苦。

緩緩閉上眼睛，他陷入了充滿香氣的黑暗之中。

「──喂！」一模一樣的聲音、頻率，但自己卻辨識出了其中的不同。

睜開眼，本來只該出現在夢境的景色及少女就這麼印入眼簾。

「你發什麼呆啊？」疑惑的偏頭，如金色麥穗的柔順長髮隨著動作傾斜，頭上的帽子也為之歪向一邊。

鮮紅而邊緣滾著絨毛的小斗篷隨風搖曳，玲瓏有緻的身段若隱若現、藕白的纖腰看來格外誘人。

那是個俏皮靈動若瑰玉的魔女。

愕然的瞪視著眼前幾乎是某個自己認識的五歲小女孩的放大版，巧克力感到不解，卻隱約不覺得意外。

「誒，雖然你那時候這麼嫌棄但我還是鼓起勇氣再來嘗試了欸，麻煩表現出感激的態度好嗎？」兩手插腰，少女不滿的說道。

她的語氣使自己聯想到前次夢境的畫面，但話語中某些的不對勁令人疑竇。

然而不等他發問，少女便將巧克力給拖走了。

路途中，他們並未再有交談。

沉默，但不沉悶。

經過城鎮、路過教堂、略過了酒館......最終來到一處陌生且異常美麗的庭園。

「要是能再坦率點的話，就好了。」鬆開手，她回首微微笑著，那雙櫻紅的眼眸深邃而複雜。

......什麼？

貌似察覺了巧克力的怔然，少女再度揚起燦爛的笑容推著他入座。

「哼哼，我這次可有十足的準備啊。」猶如變戲法般憑空拿出一個深紅色的絨布包，她放在桌上後輕輕拉開。

甜蜜的香氣四散，在飛花飄落、既明媚又感傷的季節帶來些微的改變。

「喏，說好的紅酒巧克力。」拾起一小片塞入巧克力口中，「好不好吃啊？」少女慧黠地笑著。

紅酒的氣味在口中瀰漫，那是一種無法言喻的甜美又有著莫名的酸澀感。

眼淚不自覺的落下。

「總算想起來啦？」落英繽紛，笑靨變得黯淡。「不過沒關係，等等就會忘了。」薰風夾帶著窒息的痛苦，撲面而來。

連說不的權力都不願給予，自己墜入黑暗，所有思緒漸漸被抽離。

無論怎麼掙扎、怎麼呼喚那人的名字，回應的只有虛無的風聲。

想起來了、想起來了啊。

關於千年前的他跟她的交會。

『你為什麼會喜歡這種東西啊？明明賣相不佳又甜膩。』

『那是因為你把它做的這麼難吃，外頭賣的可好吃的了。』

『真那麼好吃啊？那麼我下次來做做看紅酒口味的吧。』

只是不願坦承那蜜漾的甜美，一如自己從不願敞開心胸。

『如果你一直是這樣的話，那麼我會離開。』

『哪樣？我聽不懂你在講什麼。』

『......果然是大笨蛋啊。』

直到離去，就連悔恨也來不及了。

千年前的苦澀後悔正浸染著心靈，但縱使後悔也無法撫平那道長久的心傷。

一點一點的，直至沒入無盡的夜色之潮。

將好不容易取回的記憶全數洗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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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開眼，頰上的濕漉感令他在茫然之餘也感到一絲悲傷。

卻不知為何落淚、為誰悲傷。

「巧克力你這大懶豬終於醒啦！」小夏充滿活力的嗓音自廚房傳來，「哇啊！間間你這麼捧場我真是太感動了！」不過隨即變成異常愉快熱烈的歡呼。

「踩不素！...嗚咕，滾！」

「間間你不要害羞嘛！」

「......吵死了。」迅速抹去淚水，巧克力壓下不自覺在內心翻攪的酸意，沒好氣地起身走入熱鬧的廚房。

「巧克力來這邊坐著，你的份都替你留好囉！」嚼著美味的餅乾，阿神開心地朝自己揮揮手。

「嗯。」應聲坐下，他順手拿起一根巧克力棒放入嘴裡叼著。

「巧克力這個很好吃喔。」坐在右手邊的半半笑瞇瞇的指著盤子外邊一塊外型看來不顯眼的巧克力。

「嗯啊，這可是小夏眾多失敗品中最成功的作品！」

「幹嘛講的我好像失敗很多次一樣啊......」

「是失敗很多次沒錯啊。」

「嗚。」

在眾人打鬧間，巧克力安靜地品嘗著那小小一塊、僅有一瞬間的甜蜜。

紅酒......是嗎？

恍惚的他，不自覺地將視線遺留在那嬌小的女孩身上。

淡淡的惆悵，隨著遠去的身影，最終留下微酸的餘韻。

只有淺淺的漣漪盪漾在心湖。

──END

千年前的巧克力對於每個人的不信任最終造就了千年後自己默默追逐某人的目光，因為不坦率而失去。

關於上下篇回憶的部分，(上)是千年後的巧克力透過千年前的自己來「觀看」回憶、(下)則是千年後的巧克力透過千年前的自己來「進行」回憶，但並非真正的記憶。那句「──但你直到最後，都沒有完成那件事。」是千年前的巧克力的呢喃。

最終在夢境中品嘗到了紅酒味的巧克力，雖後悔卻也無法改變什麼了。

酒的酸澀，可以說是千年前的小夏不斷被否認拒絕情誼的哀傷。

巧克力的甜，則是小夏所給予的、那些只有歡笑、開心的回憶。

他沒有看見她笑容底下的淚水，因為不曾去正視所以錯過。

記憶中的飄香，其實是隱藏於笑容底下的淚水、帶著苦味酸澀的巧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