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的見面,源於一場無盡的大雪中。

「喂。」蒼白且透著病氣的臉龐似笑非笑,「可別死在我家門前啊。」被凍的青白的手指握著一把傘,替牠遮蔽了不斷落下的雪。

鮮紅如血的花、頹喪英俊的臉,是白狐昏去前僅有的記憶。

挑了挑眉,熒藍的眼首次流露出死寂之外的神色。

輕鬆的用單手抱起這瘦到只剩骨頭的小傢伙,火紅的傘花隨著他的動作,輕輕地擺動。

像是盪漾在午後碧池的豔紅火荷。



「吃慢點、吃慢點……沒人跟你搶啊。」撐頭望著某個小傢伙狼吞虎嚥、吃得滿臉都是的模樣,那因病痛折磨的臉揚起了淺淺的、卻是許久不曾出現的笑容。

眨了眨迷茫的金色眼眸,白狐猛地停下了吃食的動作。

「怎麼?食物不合胃口?」奇怪的看著牠瞪大眼睛、只差沒炸毛的樣子,火紅髮梢下的藍眸閃過一絲疑惑。

「咦咦咦?你、你是真的?」狐狸開口講話了,聲音清澈,此時卻帶著迷糊可愛的驚慌。

「噗哧。」他發誓,這是自己有生以來笑的最開心的一次。

「噗哈哈哈──」

最終忍不住的放聲大笑,直到那小傢伙蜷縮成一團、瑟瑟發抖後才略為收斂。

「方才在屋外看見你倒在我家門口,因為不忍心看你凍死所以就撿了回來。」啜飲著溫熱的茶水,一雙銳利如鷹的眼睛打量著微微顫抖著毛球。

「這、這樣啊……」稍微探出毛茸茸的腦袋瓜,「那個……對於你的救命之恩,萬分感謝。」白狐搖搖晃晃地起身,卻一不小心被自己的腳給絆倒。

惹得某人又是一陣發笑。

「呵呵,不謝。」笑吟吟的擺手,「若要謝我,便住下吧。」青藍色的眼眸閃著慧黠的光彩。

「……咦?」

於是家裡就這麼多了一位新成員。

一個笨手笨腳、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迷糊又傻氣……

「……你這是在烤魚還是想燒了廚房?」抽抽額角,他皮笑肉不笑的望著快要將腦袋埋在地板上雪白狐狸。

「對、對不起……」可憐兮兮的抬頭,「因為你看起來很累的樣子,想說晚餐加個菜,結果……」

──卻是如此澄淨若水晶、既善良又天真的笨蛋妖怪。

「唉。」嘆了口氣,自己蹲下身,用手揉了揉那沮喪低垂的腦袋瓜。

本因疾病而不曾再起波瀾的心,漸漸的,因那傻楞楞、單純而不帶一絲塵世汙垢的琥珀色眼眸,如小石子投入湖中般,蕩漾起一波又一波、不曾察覺到的漣漪。

原本漫長而寂寥的冬日,在那溫暖若陽的存在陪伴下,很快的過去了。

嚴酷的凜冬遠去,明媚燦爛的春天到來。

「喂──」嘴裡叼著一小束各色花朵,白狐歡快地朝倚坐在樹下休息的他跑來。

闔上眼眸,有些憔悴的容顏在陽光下似乎帶著淡淡的、宛如變得透明一般的笑容……

驀地,像是一雙看不見的大手突然緊握住心臟般,頓時疼痛不已。

慌張的鬆口改咬住那墨色的袖子,牠用力地扯了又扯。

在白狐越來越慌張之際,一隻微溫的大手撫上了自己的頭。

「你再咬下去,我袖子要裂掉啦……」不知何時,那對深邃滄桑的青藍色眼睛已睜開,正寵溺的注視著牠。

「喂!」不解地看著那匆忙離去的潔白身影,他隨後緩慢起身,撐起那紅花似的傘。

白狐狂亂的在翠綠且散發野地氣息的草地上奔馳著。

不知為何的,一滴晶亮的淚珠在轉身時驟然墜落。

牠很驚慌、不知該如何是好。

只知道心臟痛得像是要死去一般。

「……不要死。」抬頭仰望著萬里無雲的藍天,「不要死。」純白色的狐狸,悲傷的呢喃著無法理解的語言。


❄❄❄


他隱約察覺到了什麼,卻無法也不願多說。

莫可奈何的與那雙固執而燦燦生光的金黃眼珠對視,自己最終仍是嘆氣妥協了。

──已經,病入膏肓了啊。

明明是這麼簡單的話語,但怎麼也說不出口。

不知不覺,那小傢伙已如濃墨暈染白紙般滲入了所剩不多的時光。

無聲的嘆息,躺在床上的他,黯然神傷的凝視著夏末初秋,那無比蒼涼的景象。

已經……

雖做好了心理準備,然而窒息的痛苦及身體各處傳來的陣陣疼痛還是令自己痛的齜牙咧嘴、不住的哀嚎。

正當他以為自己將要這麼死去時,一道纖白如雪的身影悄然無聲地佇立在床邊。

貌美如花的絕色人兒,無言的吣著淚水、用顫抖不斷的手,緊緊握住他的手。

曾經天真爛漫的燦金眼眸褪去稚嫩,染上深沉的悲痛和憂鬱。

「……別哭鼻子,給我笑的見牙不見眼。」思緒在劇烈的疼痛折磨中混亂並且逐漸被抽離,視線早已回歸於無盡的黑暗。

那小傢伙不知是哭是笑啊……真讓人操心。

「我笑、我笑……」低低的話語伴著滴落在臉上的熾熱,「我、我會去找你……一定會找到你。」

嘴角微微一彎,他就此陷入了永恆的黑夜。

但鬱積多年的煩愁,卻在那溫熱的眼淚中遠去,成為過眼雲煙。

忘卻一縷縷困擾著自己的愁思,重新開始新的一切。

等待著,直到那張傻氣卻笑的粲然的那人出現在他面前之時……

──那時候,自己也能無所顧忌地握住那雙溫暖的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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